【原创小说】雀子口轶事【之三】荷塘

一念

    四十九天孝毕，已出了正月，刚刚到了立春的坎儿上。至海一早洗漱完毕，就往二娘这厢过来。

    二娘一早让人泡了茶，正闭眼端坐着，任那缭绕的白烟扑到面上，烟气携着香味微渗入毛孔里，觉得滋润得很。闻得至海进了门，舒了口气：“倒是挺早，也不多睡一刻养足精气神，年轻人身子骨嫩，要多歇着些！”

    至海欠身低首：“给二娘请个早安！再询一声，今儿这孝卸了，我也该务些别的事体了。——听听二娘的意思。”

    二娘睁开眼笑了笑：“儿啊，雀子口方圆十数里，咱陆家独占三分的地气，这是陆家祖上积下的福，也还有些道不得的渊源。你爹这一遭去了，也是命数，二十五年前就定下了这个局！”

    至海打了个顿：“局？那……周香官说的……是真有此事？”

    二娘站起身来，也不接那话碴：“至海，你是撵着子丑寅卯跑了两遭的人了，自己的娃儿也张得口说话了。有些世故上的事，合该用些心计了。别的也莫多问，我是你的亲娘，自然为你多打算些。至洋虽说是大娘生养的，说到底跟咱就有些隔生，还有这遭事的前后打理，他可是一分力也没出上。再说他年岁小，不懂整体，也持不起这个家……”

    “二娘，这不好吧？乡众们会说闲话，至洋他……”

    “笑话！陆家的长子长孙都在咱这一门里，你爹不在了，如今你不持这个家，还仗赖着别人？至洋那里我套过话，他心不在这个……”二娘揭开盅盏，想起什么似的，复又把那盅盖上，“说正经事体。北头那窖地今年不租了，留着种些大烟，以后遇着荒乱，烟土也是能救急的东西。别的地，你跟帐房合计着，要遇着合意的出价，卖上几方也无不可……”

    “二娘，这两码子事我爹生前都是不待见的，那……”

    二娘脸一沉：“至海，你看娘像是一个败丧家业的主儿？”

    至海忙低头收声。二娘笑了笑：“看咱娘儿俩，说正事倒弄得好生分。听娘的排遣，错不了。一年两年里这里起了兵乱，咱这几顷地可是带也带不走哦！”这后一句话，二娘压低了嗓，让至海心里头不由打起了鼓。

    虽说是鲜有人光顾雀子口，但这厢的乡众也总是有到附近集上走动的时候，早带回过外省在打仗的音信。但莫说是眼不见为净，就是雀子口的人静夜里做梦也没听到过什么枪子儿是个什么声响。乡众们传说得久了，听来都是些没有细节的老套，倒如同哄骗夜哭娃娃的白话，让人渐渐生疑。

    “过得一时是一时，这话原是没长心肺的人才说的。要是算计不到，咱这上下几十口子到时可不得吃风喝沫？当家的人，从来就要多长个心，多生出个前后眼来！记着，啊！？”

    至海点了个头：“二娘，那就照你的意思办！”转身要出去，二娘轻咳了一声：“这规矩是此一时彼一时的，我今儿也想动一动。你以后叫娘，再莫加个二字！”说着眉梢一挑，让至海忽然觉得这表情里装着些怪异。“还有，下人、乡众也要改了口，管叫太太就是了……”


    驼子颠颠地跑过来，敲了香官的门几次，好久不见动静就怏怏地转身。听到吱呀一声门开，香官打了个呵欠：“莫城，一大早……”

    “哪里还早？咱雀子口的奶娃娃都爬起来晒日头了！我来跟你言语一声，至海他娘往后咱都莫叫二太太了，要叫太太。——我挨家都说过了，你是最后一个知道。”驼子憨憨一笑：“不就是个字嘛，弄得跟多大事似的！”

    香官笑笑，“这事咱不好说，陆家这二太太当家了，怎么着都成！”

    “就是！二……，太太说要帮我娶个婆娘哩！”驼子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   香官一边扎好腰带，一边也笑了起来：“莫城，好啊，好！你要成了家，我周香官可就真是光棍儿一个人了，晚间你可不会再来陪我唠话了……”

    驼子一皱眉：“那咋不会？这雀子口没几个人把我当人待见，你跟我是割头换贴的兄弟，旁人比不了！”

    “莫城啊，我啥时候跟你割头换贴了？我是个走八方吃百家饭的人，可没说一辈子就呆在这雀子口里。没准啊，秋上我就要走了。”

    驼子凑近了些：“香官，你找到破煞的窍了？你要走，可一定要带上我啊！”

    香官摇摇头：“你姓陆，是根生土长在这儿的，雀子口就是你的家。我不一样，能离开这儿，我还是要回到白河边上去。”

    驼子不言语了。这几十年里，外厢落籍到雀子口的，大多能吃得苦耐得劳，一年年有点家业了，就想回到逃荒出来的原乡地。可是只要走出雀子口，不是三日毕命，就是瘫在柳崖子，寸步难行。结局最好的，算是山西人关老六。

    关老六口风紧，要走这事跟谁也没说起。那一晚睡到半夜，一声不吭爬起开了门，全家人肩挑背抗搬起家当就走。莫城那晚巡三更时，只看到影影绰绰的几个人，吓了一跳。关老六二话不讲，摸出几个大洋放在他手上，用力捏了捏，拍了拍他的肩：“借过……”

    人说柳崖子的迷魂场也有个一日三忽的时辰，或者关老六摸到了这个窍？反正天亮等陆二爷得了信时，他一家人就已经出到四十里外的柏口街。关老六在这里订了四口棺材，说是等三日要死了，就让人给埋了，“咱全家就是死，也不死在雀子口！”

    三日过后，关老六一家膝头肿胀，行动不得，不过显然性命无碍。挨了几日后，见只是腿脚不利落罢了就复向北去。几年后听说在山西故地，就有多了个有钱的关瘸子……

    “香官！关老六能走得了，你要想走，肯定也走得了，啥事没你弄不成的，不是？”

    “狗屁，你都说了，破得了哪里还叫雀子口？”香官带上门：“莫城，我出去十天，算是跑个远门儿。”


    青莲山下有个荷塘镇，镇上的学校名唤莲角新校。

    香官一身衲衣，风尘扑扑往那校门前一站，登时就惹来些好奇的围观。看校的老头走过来，驱散了孩子们：“上课了，还不快进去！”

    “这位外乡大哥，这是学堂。你要是去荷风楼，倒是能讨得些吃喝。”老头挥挥手，“劳您移移步，不耽误娃娃们上学……”

    香官笑笑，点了个头：“我寻人的。”

    “哦！是哪一位？”

    “听说月前你们这里来一位新老师，是个女的，我是她乡里人。”

    “哟！您是说于青老师？”

    香官闻得，心里叹一声，青之为草，玉当为禺，原就是一个萬字。到这厢改来改去，还是这个不能释然的母姓。

    “正是，我寻她是有急事的，烦你帮衬，唤一声可好？”

亮剑

貌似是长篇
语言很有生活气息，比“专家”的晦涩难懂的文章好多了
支持楼主才子

朱秀武

支持原创

亮剑

一念，你这书啥时候发表？

郑俊雅策划

自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关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