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
天正叠了银票掖起,同余跃流走出天同钱庄分号的大门。红灯笼下那几个魁岸的保镖面色阴沉,眼梢警觉地目送着晚间造访的这两个客人。拿出四千个大洋这一大笔款项来,确非余跃流所愿。他这次来,只是预设了五百个大洋的人情款,这原也是与罗天正说好的。岂料,天正那不阴不阳的话里掺和着让他不明不白的东西,让他心下发了慌。
“四千个大洋买我一句话,你余掌柜绝对不吃亏!要么,那五百个我不要了也罢。”这话听他说得成竹在胸,由不得他余跃流不去揣摩,“且是还等不得明日,你自己掂量掂量?”
余跃流原是个精明之人,看他这架势显然是有柄子稳稳地捏在手腕里,此时说话只有爽快才是:“好,那你同我到天同钱庄做个交办!”
交办完了,转回到那湖畔栓马的地方。天正四顾无人就急急地转过身:“亏了你今晚过来,如今紫荆山和府祥县衙可都要下手整你!算你命好,要不明天这个时候,你就躺在大牢里了。”
听他说完端细,余跃流倒吸一口气,势态之恶远比他设想的严重。一时心火高起,早已没了同天正说下去的耐心,匆匆别了,跃马而去。
天正松下一口气,如今这麻烦事的清理已成了九分。五千个大洋总算弄够了数,心下宽松得很,早忘了几天来的不悦。再想起丹梦那张冷脸来,不禁摇头轻笑:“这女人,看来我还是要多花些心思才能扭得回她。”假以时日,他还是极有把握成为龙灿师长的乘龙快婿。
穿过这条僻静的窄巷,前面转弯再行走五分钟的时间,就会再回到游县长的府邸。但就在那转弯的一瞬,他的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闷砖,天昏地暗地倒了下去。
等天正被搜救回来,已到三更时分。
游劲海听他迷迷糊糊地只说起余跃流这名字,再问也问不出个囫囵话来,想起明天那事觉出极尽蹊跷。他略一思索,遣人去叫了老邱赶紧过来议事。
早有妈子去拍了龙小姐的门,说是罗先生出事了。丹梦立身坐起,乱穿了衣裳就跑了过来,见天正眯了双眼,嘴唇嚅动,那一头一脸的血污吓得丹梦一声惊叫,捂紧了自己的嘴。
四更刚过,邱振殳带着十几个人赶到了同畴镇。远远地只看火光冲天,听得到人声嘈杂,老邱心下咯噔一声:“完了,那狗杂种肯定跑了……”
急匆匆地下了车,大家可都傻了眼,烟火扑脸,除了依旧噼哩叭啦地燃着的断木残垣,哪里还见得到同畴楼的影子。
非但如此,一道之隔的罗记香火店也已成一片废墟,街坊正忙着往外救人,伴随着一声高一声低的叹惋,几个如同焦炭一样的东西被抬了出来。
以往任是多血腥的场景,老邱看下了也从不打怵。但此时这几个长长矮矮的勉强可以称为尸首的东西横摆在眼前,他直觉得半边身子发麻,打了个冷噤摆摆手让抬到一边去。
“还有没有活口?”邱振殳皱紧了眉头。
“同畴楼那厢救出两个小伙计,一个吓傻了,另一个还好;香火铺这边只剩下个女人,竟是没烧着,不过房塌时砸到了头醒不来,送医了。”说这话的是乡保团的人。
老邱对那人招招手:“你寻那伙计过来,我问问话。”
好人愣了愣:“邱队长,是哪一个?”
老邱抬脚,照这人踹了过去:“真是个呆货,我会让你找那傻的来?用脚趾头你也能想得出不是?快去!”
那人刚去,却见一个瘦小的老头分开人群的围观走上来:“邱队长,二更快过了交三更的天我是分明听得大马拉着那胶轱辘车往西去,怕是往香马河上过去了,兴许现在还没过得去河哩!”
有人跟着附和:“是,岳先儿说得是。我也听到了哩,那碗口大的马蹄子敲得青石板上冒火星子,哒哒响……”
岳尚举扭头向那人捣了捣:“碗口大的马蹄?那你也能听得出来?难不成你那耳朵眼里倒是有个黑白珠子,瞎话溜舌!”再转过头时,见邱振殳已跑远了去招手让清剿队的人上车。
待乡保团的人领了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伙计赶过来时,汽车已挟风裹烟穿街而过。
岳尚举目送那车消逝在远处的暗黑里,再看看两边的火场狼藉,长叹一声:“坏了天良,咱这同畴镇啊,这次脸可丢大了……”
饶是开得飞快,毕竟已迟了一两个时辰,赶到那香马河畔时,车灯如雪地向那冰面上扫过去,除了几只颠翻的木箱里的物什凌乱地向对岸延展了一段路程,哪里还见得到一个鬼的影子?
老邱招呼人下了车:“对面是荆河地界,河没冻实,咱这车也过不去,晦气!把那几口箱子散下的东西拾掇拾掇,说不定还能收敛些值钱的……”
幺狼半夜听得闹嚷嚷的,很想起来去看看,但一想想自己这身份,还是忍下了那股浮气。他是个没有多少心计的人,砍砍杀杀了一段时日虽觉无味,但要让他去动心思去估摸别人的意思,倒觉得更费周章,闹得自己大半夜也没睡得着。
待天亮后,再听得人声、车声、脚步声响了好一阵,显见得是出了什么大事。他翻身坐起来穿了鞋子,试着走了两步路。
还行,那伤了的地方有些酸困,若一动牵了筋骨时也有些疼。但疼痛对于他而言,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听人言说那古时的关云长刮骨疗毒,那是眼也不眨一下的。关爷爷这人是意气、胆识、忍性都上乘的英雄,也是幺狼暗自比照的榜样。
推开房门行到小院之中,顿觉冷气搅和了梅香扑面过来,让人平得三分精气神。风缓了些,但黑云压得很低,映得整个天地都如同铅一样的灰色,叫人心气里又觉得加上一层郁闷。真是说不清的感觉,如果幺狼是个行得了文的人,大概也是要铺开了纸吐一吐这无端的忧郁,说不定也是读来上口的文字哩!
忽听一阵杂沓的脚步从廊墙外由远而近,一个男人发着悲嚎,夹着邱队长的辩解与劝慰很快到了那圆门洞口。
罗天正一看到幺狼正往这门口望来,加快了步子过去,两腿并跪拉住了幺狼的手臂:“你替我杀了那个狗东西,杀了那个姓余的,我给你钱,我给钱……”说着又号啕大哭起来。
老邱和素葭过来拉他起身,幺狼见天正白布裹头,渗着血迹,又见素葭那脸上也是两行泪淌着,一时也不知怎么说话:“这从何说起呢?”
扶了天正到屋里坐下,邱振殳埋怨起来:“又不是说我老邱就不管这事了,天大的仇要报也得议个法子不是?”把那晚间的事从头说了一遍。
天正听得老邱那话,屡想到余跃流那手段狠毒,连自己那岁把的娃娃也不放过,也不敢跟人讲是自己起的祸根,心下既悔又恨,涕泪交加。
丹梦怏怏地出现在门口,又走到天正那面前站下摩着他的头,天正透过泪眼见是她,伸了两手紧紧拦腰搂住,如小儿见了娘亲一般越发哭得高声。
幺狼摇摇头:“这事我插不了手!”
老邱本是极希望他能出手能开掉这个包袱,但幺狼这句话说得很果决,似也没留什么给他去发挥的余地。
几个人都沉默了起来,天正那悲鸣也渐次低了下去。
幺狼在这沉闷中感觉很痛,不过那痛似不在那腿上,分明是在心里。那个昏迷着的女人,并不是与他无有任何关系的。就说是一个自家姐姐吧,被人害死了娃娃,也是应该同她去报这个怨仇。况且,这余跃流又曾要置他于死地,亏了这女人救了自己。于情于理,他都应该是要出手的人。但他更知道,之所以罗天正跪下求他,原是把他当做一个能取人性命的杀手,如拿钱去买一头长着獠牙的狗一般去给人捕捉猎物。
幺狼不愿意做狗了,也不管以前做过没有,他心下里似已有另一条可行的路,再与旧时无干。
老邱那不高兴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,素葭瞧得真切,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:“嗯,梁大哥这伤势呢,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好得了的,咱几个人在皇城里也是听得那匪首说过。要是拖了一条腿去打枪,决不是能占得了便宜的事。月儿四十天过了再动手呢,怕是那贼人走得更远,这也是两下为难的事。同畴镇上的血案,谁看都是天大的事,但又不是哪一个人就有本事去消停了它。说来还是邱队长该和荆河县问个明白,看能不能趁早断了他的逃路,这倒是很关紧的事。”
幺狼听素葭全向着她说话,也只是闷着头不吭。老邱面皮一动,换了神情:“小姐说话是头头是道,句句压在理上。罗先生你听听,可不是这个理?总要容我与荆河县做个交办,大家又不是不相干的人,我会诳你不成?”
丹梦一脸灰暗,足见十分憔悴,自始至终未说片言。他拍了拍天正的肩,拉他起身向外慢慢走,老邱叹口气也跟着出去。
“我知道你是不想再过那打打杀杀的日子了,也好!当个平头百姓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身份!”
素葭拿眼望过来,却见幺狼昂起了头:“我要到同畴镇上去,今天!” 论坛应该是有bug的,每次更新了标题都不能正确显示,麻烦哪位给查一下?^_^
第十四章
姚豹子放下了电话,往后一挺伸了个懒腰,搔了搔头皮:“王副官,你说这他妈的还让不让人过年了!”
王副官把挺得笔直的腰略向前弯:“司令,这事咱插不插这一手?”
姚豹子头也不抬,背着手在桌前踱了几个来回,蓦地站住:“我想也是,那姓余的现在肯定在咱荆河县内,就是扫风过境,恐怕还是没有跑出我这五指山!这可是个肥得流油的主儿啊……”
王副官知道主子打的主意:“司令文韬武略,且吉人天相。逢上了年节,诸路神仙也格外照应,我这就去布置!”
王副官得令出去,姚豹子将身子陷入铺着虎皮的椅子里,盘算着如何消磨这个行将到来的年节……
一到这过年,还真他妈就是个关口,光这几房太太添置新衣、更换首饰就是不老少的一笔钱;这些个女人还要让他给自己的父母敬个孝心,少不得每人给一笔不小的例银去应酬;几个儿子闺女也等着初一一大早磕了头伸手讨得压岁钱……
当然还有些公务私人化的交往与应酬也要开支,这都要让他那日渐充盈的钱柜里的大洋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涨速放缓,如同正吱吱拔节的春笋要逢上一段料峭的春寒,着实让人不太爽快!
“司令,有状况!”王副官敲门进来,眉头拧成了一堆。
“哦,说……”
“余跃流就在兵营外,说要见你……”
姚豹子站起身来,嘿嘿一笑:“算他姓余的还识时务!”
在罗家那片废墟上人们各自嗅到了不同的味道,又各自揣摩着那烟火烧焦了的故事。而这故事的版本不管怎样演绎,临了大家都喜欢引用岳尚举那句话来做收尾:“这世道,人心可真看不出来……”
罗天正披麻戴孝跪坐在那里,面容呆滞,一想起棺中那如木炭一般的尸首,懊悔与自责都充盈着心头,只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棺前。然而再想想这周遭的人事,却又是愤懑填膺。余跃流、游县长、邱队长、那帮土匪,还有幺狼、玉香,甚至丹梦……这一帮人缠绕着他那解不开的乱麻一样的思绪,是他们造就了他如今的家破人亡!
天正抬起沉着的头,忽然向着阴霾的天仰颈长嘶:“杀——”围观窃语的人群忽地静了下来,人们都不禁心头一凛!
幺狼远远地下马站着,他不想去看当街那两大一小刚油了黑漆的棺材。对他而言,看一眼那梦魇就会再重生一遍。这情境对于他,其实并不陌生……
岳尚举疑惑地看着幺狼,走近了来:“小伙儿,这边办丧,你一个过路的人莫要久留。”
“哦,不是,我是寻人来的……”
“哪一家的?”
“姓桂的,叫玉香,我是她远房的表兄弟。”
岳先儿眉头一锁,叹了口气:“遭孽不是?这女人啊,生就命不好……落着这样个家,一把火就都没了,夜里房塌给砸到了头,人倒是活着,可说不定啊就是废了!这不,娘家人给接了回去,要不谁能顾得上她?”
那边吊孝的人燃起纸表,又点了鞭炮噼噼叭叭地响起来,幺狼那马忽然扬鬃嘶鸣,招得众人都往这边看。
天正爬起来疯了似的冲到幺狼面前,两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:“我知道你能杀了他!你能!我给钱,现大洋!多少都行,三千?五千?你说句话就成……”
人们呼啦啦地围过来,惊奇地看着这场景。
幺狼镇定地看着天正,慢慢地把他的手从肩头扳下来,硬着腿反身上马一振缰绳,向镇外驰去。
他听到背后天正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:“狗养的,你也不就是个该挨枪子儿的土匪……”
姚豹子对余跃流的进贡倒还满意,虽然他本来可以硬吃个干净,连渣也不用吐。但姓余的那张生花妙口却塑得他从骨头缝里都麻酥酥地透着舒服,明知道是逢迎却是恰到好处——可也怪了,要说他姚某可是个标准的粗蛮丘八,谁曾想竟有这个官场上的癖好!
“嗯,此人可留……”
不但可留,以后指不定在个什么场合还能派得上个大用场呢!“余掌柜分明是个人才,这脑瓜子加上张嘴皮子,在军营里可是个做参谋的好料!”
余跃流听这话喜出望外却不动声色,只微微一笑:“谢谢司令给余某指路!”
“可惜啊!”姚豹子眼皮一耷,转向那部电话机,用手指敲了敲那油黑发亮的机座,“虽说是无毒不丈夫,你可也太毒了些吧?一把火四条命,吃奶的娃娃也不放过……”
姚豹子眼中冷光闪烁,射向余跃流。
余跃流欠欠身:“司令,自古以来哪个英雄刀口上没挂着冤死的魂?做人在世,安身立命也多是身不由己罢了。就说府祥的邱振殳,历来剿匪不成也就是抓几个倒霉鬼砍了脑袋交差了事,你说这些人倒是冤不冤?又有几个人说姓邱的毒?再说游劲海……”
姚豹子呵呵一笑,摆了摆手:“这说起来你倒是一肚子的理了?”
“成王败寇,都是骨肉垒得的名份。司令你南征北战历乱无数,是在刀尖枪口下拓展大业的人,阅历和见识上都堪是余某的前辈。余某也不多言,恭听姚司令的教诲就是!”余跃流慢慢敛起笑意,一副的郑重。
姚豹子哪里跟他言说这些,抬眼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已是近晌时分。
余跃流知道他有逐客之意,立马抱拳欠身:“司令,余某还有个不请之请……”
姚豹子一皱眉:“哦?”
“我打荆河这地界上过,久仰司令大名,是顺道拜访。可如今雪封了道,我怕要在你这荆河县盘亘几日才会有人来接应,这些时日怕是会有人来扰。如今我一家人和随从住在客栈,包了清风楼的三楼的十间客房。姚司令要能给我那楼上安置几个人,借上你这金字招牌,余某一家才无性命之虞!”
见姚豹子面色有些发黑,显然不是十分乐意。余跃流心里哪能没数,伸出一个巴掌来:“一天我出五百个大洋,答谢司令的好意。”
“好,爽快!”姚豹子换了副神情,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:“王副官,给府祥那边回个话,就说咱这地儿没见着人!”
幺狼寻思了好久,还是觉得太难!
清风楼是个洋房式的结构,不像那老式的木楼有飞檐可攀,那砖墙立陡陡的很难爬上去。三楼的窗离地有二丈五尺,又封得严实,从远处打黑枪使飞刀都是绝无胜算的手段。
从里面下手是正道,当面对眼,交手之间只要自己够快就行了。可眼瞅着楼梯口把着荷枪实弹的兵,这一关难在怎样蒙过去,还要不惊动把岗的再安然退下来。
要是等他出客栈上路时下手,且不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,更难说到时姚豹子不会送他一程,而出了荆河的下一站更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……
玉香那紧闭的双目、桂家老两口的哭诉、同畴镇上那三口黑漆棺材、罗天正那声嘶力竭的狂喊……一静下来,这些人的面孔都会鲜活地占据他的思维,让他很压抑,压抑得无法排解。
而目前解决这个压抑显然只有一个办法:尽快除掉余跃流!
幺狼嘱咐伙计喂好马,微瘸着腿离开下榻的这个小店,向隔街的清风楼走过去。
素葭和丹梦都低着头在灯下看书。
说是看书,谁也不知看进去了些什么说辞,两人都静静想着各自的心事。抬头看外面时,这沉闷的一天,就在窗外的黑幕慢慢拉严时渐次消失。
下人过来,说是饭菜都凉了老爷催着二位小姐快去吃。素葭本来没有一点胃口,又怕丹梦也借故不去,少不得放下了书,拉着丹梦一块往上屋里来了。
游劲海端坐静候已然多时,见她们二人进来,不仅嗔怪:“素葭,你可太不像话了,也不怕让龙小姐饿着!”
素葭努了下嘴,招呼丹梦落了座,游劲海这才掇起筷子来:“大冷天儿,难得有鲜活的鲤鱼,这个可是我亲自煎的。这不,你们看还是活的呢!”
丹梦这才注意到那盘红鲤虽已是盘中之物,可那嘴还是一张一翕。这一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不敢下箸。“游伯伯,这是生的熟的?”
游劲海很得意:“除了这个头啊,别的都是熟的。这是老邱教我的做法,鱼要鲜活,破了肚用湿布裹了头大火起油,再小火……”
素葭放下筷子,别过头去:“呀,好残忍!一点也不人道……”
游劲海呵呵一笑:“就是个花样而已,结果不都是一样?”
丹梦试着夹了一块,慢慢咀嚼着:“嗯,是很鲜!素葭你也尝尝?”
素葭连连摆头:“阿弥托佛,这可是罪过……”
丹梦微微一笑:“素葭可真是个善人呢,对物如此,对人就更是有博爱之心。别的不讲,对那个受伤的人啊知疼知热的,可是挂心得很呢!”
素葭有些恼羞,在父亲面前又不好和丹梦斗嘴,只低下头来扒着饭,灯下那脸愈发红艳起来。丹梦觉得她这样子好笑,心下里轻松不少,胃口似乎也好了很多。
谁也没看见,游劲海那张和蔼的面容何时变成了一块冰凉的石板,眼角泛起时隐时现的杀机……
[ 本帖最后由 一念 于 2008-10-30 17:25 编辑 ] 期待更新中...... 为啥还没有更新啊!
一念你就行行好给给个结尾也好啊!
拜托了!
你已经把我的胃口掉足了!
继续吧,我是你的忠实读者!
香马河畔(第十五章)
一夜焦心,幺狼辗转反侧,不能安睡。
夜里风势小了许多,天上飘落下细碎的雪粒,打在窗栊上,簌簌有声,雪地的银光映得房内透亮。幺狼摸摸腿,觉得还是生生地疼,但是按捺得住。他起身穿戴齐整,到马厩里看了马,然后出了客栈做出轻松而有闲的样子慢慢地在街上踱着步。
显见这是条僻街,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个当口,也并无几分热闹的气息。时不时一阵风过,稀疏的几个行人都缩了头夹起膀,加快了步子朝向自己要往的场地。
这样一来,幺狼就觉着自己这架势似与别人有太大的不同,恐怕要招人眼,也就把帽子往下按了按,竖起了衣领遮着耳朵。
刚行几步,便觉脑后一声暗啸,似有什么东西电掣而来。幺狼急一偏头,侧了半个身子,伸手借势拿二指一捏,一柄飞刀赫然在手。
“片叔?!”
片叔站在不远的一个墙角,笑眯眯地看着他:“还不赖,你小子算没给枪子儿废了!”
住进清风楼一天半的光景,新鲜劲儿过了,就如同关进了一个笼子,让人觉得很憋屈。女人和孩子们都叫嚷着闷得慌,想要出去走走,余跃流脸一寒:“还真以为是度节来的?现如今可是逃命的当口,忍得一时来日方长。出了这清风楼,外边儿可不指定是不是个下刀子的光景!”
这番话虽则说出,犹觉如鲠在咽,心里头极不痛快。女人携了几个孩子到别的房去,余跃流静静地坐着,燃上一根烟,浸在缭绕的雾里……
从姚豹子那里回来之后,余跃流就没下过楼,饭菜是叫了自己带的人用托盘送上来的,吃完了再唤一声拾掇干净送下去。这新式的洋房除了隔音,干净,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,就是这吃喝拉撒都不用走下楼去。这种方便,是他那已焚塌的同畴楼所不具有的,这让他人身的安全性便有更大的保障。
但任是楼梯口上有荷枪实弹的丘八守着,他也不能觉出踏实来。这几个搂着枪的人看来让他不是很放心,吊儿郎当一身痞气,时不时拿眼睃着楼下过往的女客,说几句不荤不素的淡话找乐子。饶是如此,他姓余的也没办法,到了这个只认大洋不认人的土豹子的地盘上,他并没有太多的空间来选择。所幸,那些乌黑瘆人枪杆子是真的,枪膛里那些黄澄澄的子弹是真的,这足可以让人望而生畏,不敢举步。
清风楼的胡老板是个识时务的人,眼见得这阵势,便觉得这个来客很不一般。便与人说了,楼上的贵客是政界的要员,是慕了他这清风楼的雅号携家来度节消假的。这一来,任是谁也要敬而远之:除了姚司令,这么个大人物的派头谁能伸长脖子够得着说句话?
如此的说辞让余跃流很满意,真是那句老话有理:有钱能使鬼推磨嘛!再说了,若假以时日,他余跃流不是没有跻身于政界的能耐。到那时,把黑的洗成白的只是动动掌腕的事。
就灭了罗家几口这事来说,莫说是在这个时节,搁在平时对官府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。只要他能跑得开身,离自己戳下的马蜂窝够远,就不用管谁被蜇了一头疙瘩。就是捅破天的事历来官府大多只是糊弄一下遮遮百姓的眼而已,如要是府祥那边动了真格的,怕是姚豹子也不敢给他添这五分气势。官场上许多如此的伎俩,不置身于其中有几个人能如他余跃流这般看得通透?
荆河与府祥大不同,是一省之中为数不多的军管县。丘八行起事来,简单明了得多,不必去担待那繁琐的细枝末节带来的种种不便。
这层层的利害,早在他昨晚从府祥策马回同畴镇的路上就想了个明明白白……
烟屁股丢了一地,余跃流心平下来却觉得身上渐渐发冷。遂站起身来,摸了摸墙上的暖气管子,冷的!
他拉了房门出去驻在门口,楼下一片乱吵吵声音越来越大。
女人抱怨着从另一个房里甩了门走出来:“这太不像话了,大冷的天,咱出钱住的可不该是个冰窖子!”
逢了这种人多嘴杂的场景,保持低调才是最好。余跃流耷了眼,不响不声转身又进了房门。
“弄成这个乱子,花了我五个大洋哩!马匹安置得可好?”
片叔低低咕哝了一声,与见幺狼点头应下,很是满意。还别说,两人这打扮不往细了看还真是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。
“修热炉子的!”片叔大咧咧地当堂一站:“管事的呢?”
“你们二位?哦,来了就好,来了就好!可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了,大半个时辰也赶不来,我这楼上楼下可都要闹翻天了……”执事的急急地迎了上来:“今儿逢九,可巧晚间还有个戏要开场子,这住店的可是一个个都是爷,哪能得罪得起?”
片叔一摊手:“你说这是啥当口了?谁家不过年?找个搭手的都难。”
说完一转身向着幺狼:“蔫头巴脑的,你娘的哪儿像个做事的样子?鼓捣好了这东西,今晚咱爷儿俩还能在这儿蹭场大戏看哩!”
幺狼憨憨一笑:“哎,知晓了!”
亮灯时分,戏场暖气已经通上,但通到客房的那一路还是不见结果。执事的信誓旦旦,等散了戏,保证各房里都是暖烘烘的。客人们显然不悦,但眼见争不出个结果,也只好纷纷出了门穿堂过廊往戏场去了。
清风楼逢了二五八是杂耍曲艺和洋电影的场子,逢三六九是专门上戏的日子。
在清风楼看戏在荆河也算是个很道地的牌子货,向来口碑不错,乡野残班之类的戏子从未有登这种大雅之台的机会。荆河县本来也有一个戏班,勉强算是入流的货色,但老是那几个人、几出戏,看久生厌。近了年关,姚豹子递过话来:“今年三六九的场子,要弄出些花样来,别惹得老子一家大大小小不得劲儿!”
这句话显然就是圣旨,哪敢怠慢?胡老板就托人跟省城里的玉壶春戏班约了号,移了一干人到荆河来搭台子。二十三小年儿夜开了第一场,戏场子人满为患,连姚豹子也大呼过瘾。
各房里供不上热气,胡老板在下午就做了安置,怎样也得把戏场子供上暖,不行的话让客人们都到场去看个戏,好歹也算是个补偿。这生意人做事,要做得到客安为先,钱不钱的有时反倒不是什么大事,这一点上万不可马虎。
“去吧,去吧!”余跃流不耐烦地挥着手,下人护着女人欢天喜地领着雀跃的孩子们下了楼。做这一番打算,他有三分的赌气,更是有七分的自信:只要他余跃流自己不出头露面,安心龟缩在房内,任是天兵也耐他不得。倒不是他姓余的有多少煞气,确实是仰仗了楼梯口那几个挎着枪的军爷。
冷?!这算什么,雪窖子冰窟窿他也不是没呆过,还不都捱过来了!安心睡上一觉,可是要比看场戏舒坦多了……
约摸到了要开戏的时间,幺狼和片叔从二楼转到了楼梯口,看着那两个持枪的士兵心不在焉地倚着墙,见二人走近了,立直了身子,把那杆枪向前端着:“干嘛?!”
片叔哈腰一笑:“军爷,这可是大事,暖气供不上,俺爷儿俩怕是交不上差呢!”这两位没能去看上戏,显然心情不佳,一拉枪栓:“老子管你暖不暖的,说不给上就不给上!”幺狼向前一步:“讲个道理不是……”
片叔一拉他的袖,打个哈哈:“那就怪不得咱俩了,修不好由它去!”说着笼袖抄手,两只手在袖间已捏紧了飞刀把子,幺狼也后退一步:看来这个障子要立马解决掉才是!
忽然一阵急急上楼的脚步声传来,二人对望一眼都放缓了动作,只见一个马弁匆匆地冲上来,喘着气一指:“上去叫余老板下来,咱司令请他到戏院里叙话!”
片叔一拉幺狼攥一攥他的手,向这几位哈腰笑一笑,匆匆下了楼……
戏场子里热烘烘的,一入进来,人声喧嚷。台上灯火通明,台下人头攒动,氲气缭绕。姚豹子笑呵呵站起了身,伸出手来:“余掌柜,到了我姓姚的地盘,你可是规矩得很啊!难得省城的玉壶春来一趟荆河,你也不来瞧一瞧?这可是难得的好班子,腔好调圆,这戏子的牌可也是亮得晃眼,这要上演的是《蔡鸣凤辞店》,说来有几分香艳,你怎样也得看一场,要不一离此地,怕是再没这般好的机会了……”
说着热情地摇着余跃流的手,拉着入座。
余跃流讪讪一笑:“姚司令原也是这般闹中取味的人,其实余某人也喜欢,只是这两日困顿了,歇不过劲来。要早知司令驾到,我应该早早恭迎才是!”一边这样说着,一边想姚豹子那后一句话:怕是再也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?妈的,怎么听着有些不吉……
二人执手相谈了些与戏文相关的话,倒像是十分投机。稍顷,台上一记鼓响,台下灯光暗了下来,开戏了!
余跃流下意识地向两边看看,这些近台的好位置都是被一身戎装的军人和他们的家眷占着,自己与姚豹子坐在最中心的位置,被这些挟抢的人左拥右护,倒是在心间平添出好多的豪气与体面。
一刻光景,暖气畅供。执事说不出的开心,随即叫人付了工钱,二人称谢作别。刚行几步又折回身来,片叔向那执事笑了笑:“我这个老侄大年下的本不愿来给我帮这个手,是我说起这清风楼的玉壶春才引得他来,要不我老头子一个人也就不成事。反正这戏场子大,也不多两个人,您在这儿权大势大,行个便,让我们开开眼?”
执事略顿一下,一口应下:“这个顺水人情,我倒是做得起。”
弦鼓奏响,红男绿女上台入戏,台下的人随着那灯下的人物举手投足,一唱一做摇头晃脑地地品味着。戏里戏外,仿佛大家都在咀嚼着让人上瘾的滋味。
或许只有一个人例外,他就是余跃流。
今晚他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异常,他细想过看过却找不出是在哪个节点上。莫非自己真如姚豹子眼中那个惊弓之鸟,会恐惧那想不知来自何方又去向何处的无镝之箭?
但偷瞥一眼姚豹子,却见他正盯着台上的旦角儿,眼角堆砌着笑意,眸中亮盈盈地闪着如水一样的春光。“这个色豹子,早晚有一天要死在女人的手里……”
楼主的小说写的不错啊,
我看到天涯也有转载,
是你发的吗?.:dabin8 27# 霸气苍穹
这几个月因为忙,这篇小说没有及时更新,准备在这两天全部完成。
天涯那边因为有朋友所邀所以在那边挂了个名,不过这第十五章就忘了在那边发布,等下还是发过去的好,^_^
第十六章
幺狼拨动厚沉的帷幕,从台角向台下扫视着。然后向片叔递了个眼色,两人悄悄从台侧退了出去。看四下无人,片叔低声道:“我晓得有个下手的好位置,就在这戏台下面!”原来这戏台都是搭架铺板,再敷了红绒毯子,从外面看倒是像模像样,却原来是个中空楼阁。
幺狼沉吟了一下:“片叔,我下手,你给咱俩谋好出路!”
片叔点了点头,将几柄柳叶小刀递与幺狼:“封喉!尽量莫放枪,动静大了难脱身!”
从梯下入到戏台底下,一派暗黑。听得人踩得木板咯吱作响,那入戏的人就在自己的头顶上唱念做打。幺狼思忖了方向,他辨出台前台后,终于摸到了木壁,用刀将板缝挖出个拳头大的洞来。
借着台上的灯光,前排中间的这些人他看得清清楚楚,算一下这个距离,他与余跃流之间只是不足一丈的远近:不出五步,应成绝杀!
姚豹子看得入迷,时时与余跃流相识一笑,似说起什么,然后二人各自点头,再去看台上的人。余跃流咽了口唾沫,幺狼看得那喉结上下一动,仿佛亮明一个下刀的目标……
幺狼将刀柄做力捏牢,静下心屏住气,将那些杂乱声音统统摈除,心中响起一个与罗天正所发出的一样的字:“杀……”
运腕掷刀一枚暗光直奔那个喉间而去,却不料姚豹子这时又凑过脸来要与他说话,幺狼心头一凛:“坏了!”
姚豹子但觉面上一寒,伸手摸去,一手的血。他大叫一声:“台上有刺客!”两旁的人霍地站起来,拔出了枪,登时台上锣鼓骤停,台下寂静无声,俄尔乱起,叫嚷声响成一片。
余跃流这一刻已经反应过来,这一把索命刀是奔他而来,情急之中,他急忙向前赴身于地,想蜷缩于台壁之下。蓦然,离自己咫尺的地方有一个黑黑的洞口赫然在目,那里有一个更加黝黑发蓝的东西指着他。一道亮光闪过,他觉得自己掉进了那个洞里,打着旋,越来越冷,越来越冷,坠入万劫不复的冰窟……
“台架下面!”姚豹子眼尖,夺过一只枪,向那台壁上的木板上猛射……
一时间乱枪四起,那戏台顷刻就塌了下来。点查之后却并未发现有尸首,姚豹子一抹脸上的血,看一眼横在地上的余跃流:“娘的!敢在我眼皮底下动刀使枪的,老子不是个吃素的主儿!立马戒严,给老子追!”
两匹飞也似地在雪地上狂奔着,身后响起零乱的枪声。风呼呼过耳,雪粒子如砂般打在脸上,似能磨涤出血来。
按照先前的约定,这一路飞奔必须以同畴镇为终点,一是追兵的汽车摩托不能贸然辗过香马河,免有陷水之虞;二来荆河与府祥以此分界,姚豹子不好越界拿人;第三盘山虎曾约于此接应片叔……
马跑得很困,一身大汗淋漓,转瞬结成凌凌的霜冰。但似也懂得背上主人的心意,拼了命似的只管扬鬃向前。
天明时分,冰封雪裹的香马河亘于眼前,身后隆隆的机车声也越来越近,子弹的啸音似是掠耳而过。幺狼回头看去,见得黑影子般颠簸晃动的汽车上那人影清晰可见,车后不远的地方似乎还有几只马匹随行。估摸一下这个距离,只是有二三里路的光景。
两人翻身下来,牵着马小心地下了河坡,走上了冰滑的河面。
行到一半的时候,岸上的机车已经了下来,十几个士兵持枪开始密集射击,片叔见状一马扯住幺狼,捺在冰面上:“趴下,爬过去!”
须臾,马匹先后中弹惊嘶,身上汩汩地冒着白气向外淌出热血来。又是一阵枪响,两匹马倒于冰面,四蹄抽搐,绝望的眼睛渐渐呆滞。幺狼咬紧了牙迈过头去,不忍再看,加快了速度向前爬。
眼见对岸就在眼前,二人爬起来猫着腰攀上了岸,幺狼缓了口气:“总算过来了!”
片叔正要说话,忽然身子一震,腹上冒出股白烟来,他苦笑一声:“幺狼!片叔怕是过不去这个年了哩!”
幺狼见那血喷涌而出,顷刻染透衣裤,急忙伸手按住:“片叔,莫说话,屏住气,我带你走!”说着一把将片叔横身揽起,攒起了浑身的劲儿瘸着腿往前迈步。
片叔紧攥着幺狼的胳膊,声音越来越弱:“你听我的,莫管我了,不顶事的……,伤了哪儿了……我心里明白……,莫连累了你……也……”
“莫说了,片叔……”幺狼的一只胳膊已被血濡湿,心里瑟瑟地抖着忍不住想哭出来。这个自他入道以来处处照应着他的刀狼片叔,与他仿佛有着至亲血缘的关联,而如今他的生命就在自己的臂弯间一滴一滴地流逝。但哪怕是到最后一刻,他也不会抛离这个一息尚存的躯体。
往前行得半里多路,到了断山崖,已听得身后的马嘶枪鸣,幺狼放下了片叔,让他倚着山石靠着,自己从腰间抽出枪来,上足了子弹。向片叔咧嘴一笑:“这一遭恐怕是凶多吉少,看样子咱爷儿俩人要到一处过年了!”
片叔一摇头:“你娃年轻……有活头,保住了命……要紧,莫要和我……拴……在一起……”
幺狼一笑:“片叔,这世道,生生死死官官匪匪有啥意思?到头来咱都是让人耍的命,活到这个时候,我也心足了!”
“幺狼,你娃……应该成个家……好好过个……小日子,莫跟着当家的……混了,我看……那姓桂的女人就不错哩……,那夜你放她出来时,我……我看见了哩!”
幺狼心里突突一跳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:“片叔……”
七八匹马从斜里忽地闪出,幺狼透过泪眼,看到盘山虎一马当先冲过来,与此同时另一边府祥的兵马也出现在视线里,两边开始交上了火。
荆河县这次轻兵追击,也只有十几杆人马,况且这些人也远没有紫荆山的土匪能拼命,一时竟被远远地阻在了原地不能向前,把在后督阵的姚豹子恨得牙根儿痒:“娘的,几个土匪都拿不下来,老子白养了一群饭桶!”
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片叔横在马背上,众匪要收了杆子离去,姚豹子气不打一处来:“游劲海个老东西,到这个时候也不扶老子一把!”
盘山虎打个呼哨,仰天大笑:“哈哈,兄弟们,稳着点,咱到罗汉寺去收钱过年!姚司令,后会有期!”
这厢姚豹子七窍生烟,抚着脸上的疤恨眼地望着他们,忽然脸上露出笑来:“来的正是时候!”
乱枪顿起,黑压压的人群围过来,大眼一看也有七八十口。盘山虎大吃一惊,万不曾想邱振殳会在这个时节设下这样一个圈套,与姚豹子前堵后追将他们压在这个两边都是崖口的地带。
“下马,放下枪!”
邱振殳策马上来,威风凛凛,那前呼后拥的阵势已远远压过了姚豹子的气势。几个土匪下了马,把枪掷在地上。幺狼在马背上没动,他紧紧地搂抱着片叔,一脸一身的血。
盘山虎掷了枪也是岿然不动,勒缰让马转了一圈,看姚豹子和老邱都已经近了身,他惨然一笑,向着老邱撇了个嘴:“邱老输,看来前两天我是手软了些,倒是给自己断了后路……”
邱振殳嘿嘿一笑:“石大当家的,我是吃官饭的,得听上头的意思,也是身不由己!你谁也莫怪!拿下绑了!”
姚豹子见诸匪入了手,脸上也是笑眯眯的:“邱队长,我还以为游县长接了电话,又是要装一回孙子呢!不曾想你还是挺及时嘛,咱这是二次合作了,代我谢谢游县长!”
然后转过脸来,向着盘山虎:“看看,看看老子这脸,这飞刀是谁扔的?”
幺狼怀中的片叔忽然一动,抽搐一下,发出嘶哑的声音:“我……”
幺狼一惊,正要说话,片叔狠狠捏了他一把,一使劲从他怀中挣出来,跌落在雪地上。邱振殳向着幺狼使了个眼色,那意思要他沉住气。姚豹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,用脚将片叔踢翻过身,掏出枪来:“我听说你是刀狼,啊!好啊,你会使刀,我会弄枪,你给我脸上留一刀,我给你身上穿几个孔,咱两不相欠了……”
语毕,连射数枪,片叔那身子在地上跳了几跳,就再也不动了。幺狼眼见着这副惨像,只能咬紧了嘴唇,渗出涔涔的血来……
“姚团长,你报了这一刀之仇,也该收队了!这可是在我们府祥的地盘,这些人我自会处置!”邱振殳飞快瞥一眼幺狼,再看着姚豹子,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。
姚豹子冷笑一声:“邱队长你说得轻巧!这些土匪在我荆河界里杀了人,我有责任追 辑归案,这些人我要带走法办了!”
老邱似是漫不经心:“姚团长,你说他们杀人?那杀的是哪位?该不会是在府祥背了几条人命的同畴楼的余跃流吧?他死了?死得好啊,这样他那万贯家财就充到你荆河县了,那我要不要跨过香马河去连尸带钱追回来法办呢?”
姚豹子心下一动:“只顾着穷追,早该想想这姓余的钱要怎样运动运动啊!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……”他呵呵一笑:“好说,邱队长明理,那我就只要一个人,就是他!”他将手直指幺狼。
老邱想也不想:“不行!”
姚豹子勃然大怒,抽出枪来:“你以为在府祥这地盘就是你的天下?老子一样灭了你!”
老邱一挥手,十几杆烟同时指向姚豹子,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!
“姚司令!误会,误会……”游劲海打着哈哈从车上下来,罗天正紧随其后。
“老邱,你成何体统,姚团长面前也敢放肆!”游劲海斥了邱振殳一声,笑脸相迎过来:“哎呀,姚团长辛苦啊!接了你的电话,我就和邱队长布兵到同畴镇了,你看这过大年的时节,老邱他也是费心费力不是?有话好说嘛,兄弟间何必动刀动枪的……”
姚豹子见游县长到场,更思忖着邱振殳不敢造次,那脸更是板得像块黑铁:“我只要带走一个人犯,邱队长却一定要我无功而返!”
游劲海呵呵一笑:“姚团长,这次的土匪怕是谁也带不走了,你看!”说着从袋中掏出一张纸来递过,“龙师长来电:所有匪众等,一律在府祥就地正法,不得姑息!”
姚豹子呆了一呆:“娘的,官大一级压死人……”
游劲海转过身来,向着老邱:“遵龙师长的意思,就地枪毙!”
邱振殳头嗡的一声:完了,这么快就动手?这幺狼恐怕也是保不住了!
游劲海沉下脸来:“邱队长,剿匪事大,不可掉意,不能留了后患!”
邱振殳一咬牙,让人把这一行人带到崖壁前,“各位莫怪!我与你们素无恩怨,不过大家各自混口饭吃,希望来世都能投个好人家,读书做官,光宗耀宗,得罪了!”
天正拨了人群走出来:“我如今家破人亡,全是这一帮土匪害的!今天我也要亲手杀掉两个,报我这血海深仇!”
老邱骇然:“罗先生你……”
天正阴着脸:“我要两个人的命,盘山虎……幺狼!”
“那可不行,罗先生你是没摸过枪的人,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好!”邱振殳急忙来拦,被天正一把推开,天正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来,一步上前,对准了盘山虎的后心。
盘山虎慢慢转过头来,向罗天正一笑:“总要让我看看你吧?”说完直盯盯地看着天正,见天正牙一咬牙要抠扳机,他忽然一鼓嘴,从舌下射出一支飞镖来,直插天正的咽喉!
一声枪响,两人同时倒地。
天正捂紧了喉,指间往外冒着血沫,这一切发生得太快,他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插入了喉间……
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老邱和游劲海都大吃了一惊,急步上前。急忙让人把天正抬到车里,往同畴镇急驰而去。
姚豹子耸耸肩:“这娃,太躁了一些!”向着邱振殳一挥手,“杀人的场子看多了不好,会污了眼,好歹也要过年,我走了!”
说完上了马,领着一众人等扬长而去……
老邱看姚豹子走远了,又看游劲海在盯着自己,皱起了眉头,指了指幺狼:“这个留下,我自己动手!这也是罗先生的意思!其他的,送他们上路吧!”
一排枪响,石壁上溅满了热腾腾的血污。
老邱走近幺狼:“兄弟,还是我亲手送你上路吧!”
幺狼嘴角带着笑:“邱队长,替我常去看看她,可怜……”
老邱打了个颤:“你挺住!”
说完,行到五步开外,瞄准了位置,抠动了扳机……
“曝尸三天!弟兄们收队过年!”
一干人马行到同畴镇外,镇口已聚了好多人。邱振殳张望一番,看到了岳尚举,一招手:“岳先儿!我和你说句话……”
第十七章(结局)
“天正死了?就这样死了?!”丹梦一脸惨笑,“也好!不过一个梦……,好,好……”说毕大笑起来,惊得邱振殳头皮发麻。门口忽然一暗,素葭失魂落魄地撞进来,一把拉住邱振殳的衣襟:“你杀了他?你亲手杀了他吗?邱叔你是个没心肺的人……”
老邱无语以对,偏过头去。
看丹梦还在一旁傻笑,素葭放开了老邱,上前搂住丹梦:“姐,都死了,他们都死了!”说完号啕大哭起来。
丹梦失神呆住,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,二人抱头大哭,直惊得檐下雀子倏飞,梅间雪落簌簌……
这阵势老邱哪见过?一时间劝也不是,拉也不是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素葭!你一个姑娘家大过年的哭成这样成何体统?”游劲海急步过来厉声喝斥,“就为一个土匪?传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,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!”
素葭哭得背过气去,游劲海走过来急拍着她的背:“素葭,咱不愁找不着好人家,啊!莫伤了身子,爹疼你哩!”
素葭泪眼回望,咽不成声:“爹,你……好狠……啊……”
大年初一一大早,游劲海洗漱完毕,叫了下人:“去看素葭起来没有,大过年的早些过来,我给她备了个大红包呢!”
下人带笑出去,不一会儿张惶着跑回来:“不好了,小姐和龙小姐两个都不见了!”
游劲海霍地站起身来,手中那个红包跌到地上,滚出亮白的银圆来……
一年之后,又到了柳绿桃红的时候,金黄的菜花,碧绿的麦苗,织成一幅绝美的画锦。
香马河畔的乱坟头上青草离离,玉香默默地点了纸钱,倒了酒,俯身拜了几拜,待起身时,远远看河畔有人骑马而来,那身影是如此熟悉…… 不错不错,期待楼主更多的佳作.:dabin12 终于等来了一念的结尾!很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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